被鸿胪所下发士息书,期会甚急。又闻豹尾已建,戎轩鹜驾,陛下将复劳玉躬,扰挂神思。臣诚竦息,不遑宁处。愿得策马执鞭,首当尘露,撮风后之奇,接孙、吴之要,追慕卜商起予左右,效命先驱,毕命轮毂,虽无大益,冀有小补。然天高听远,情不上通,徒独望青云而拊心,仰高天而叹息耳。屈平曰:“国有骥而不知乘,焉皇皇而更索!”昔管、蔡放诛,周、召作弼;叔鱼陷刑,叔向匡国。三监之衅,臣自当之;二南之辅,求必不远。华宗贵族,藩王之中,必有应斯举者。故《传》曰:“无周公之亲,不得行周公之事。”唯陛下少留意焉。
最近看到鸿胪所下达的征调士兵儿子的文书,限期会合的时间很急迫。又听说皇帝的车驾已安排好了,兵车很快就要出发,陛下又将劳累玉体,烦扰精神。我确实感到忧惧不安,无暇安居。希望能够驱马执鞭,走在前面蒙受风尘雾露,掌握风后的奇计,把握孙、吴用兵的要领,像卜商一样能领会陛下的思想,冒死充当先锋,在车轮之下献出生命,虽然没有大的作用,但希望有小的补益。但上天听觉高远,我的这些真情不能上达,只能是独望青云而捶胸,仰望高天而叹息罢了。屈平说:“国有骐骥而不知乘坐,为什么急急忙忙再寻求其他的马!”从前管叔、蔡叔或流放、或诛杀,而周公、召公辅佐朝政;叔鱼陷入法网,而叔向匡扶国家。“三监”那样的罪过,由我承担;周公、召公那样的辅佐,求取必不遥远。在王室贵族之内,各诸侯王之中,一定有合适的人选。所以古籍上说:“没有周公与成王那种亲近的关系,不能做周公所做的事。”望陛下稍微加以注意。
近者汉氏广建藩王,丰则连城数十,约则餐食祖祭而已,未若姬周之树国,五等之品制也。若扶苏之谏始皇,淳于越之难周青臣,可谓知时变矣。夫能使天下倾耳注目者,当权者是矣,故谋能移主,威能慑下。豪右执政,不在亲戚;权之所在,虽疏必重,势之所去,虽亲必轻,盖取齐者田族,非吕宗也。分晋者赵、魏,非姬姓也。唯陛下察之。苟吉专其位,凶离其患者,异姓之臣也。欲国之安,祈家之贵,存共其荣,没同其祸者,公族之臣也。今反公族疏而异姓亲,臣窃惑焉。
近世汉代广泛地设立藩王,大的有数十个城市连在一起,小的仅能供奉祭祀祖先罢了,不如周代封建诸侯国,有五等爵位的制度。至于扶苏规劝秦始皇,淳于越驳斥周青臣,可以说是懂得时势的变化的。能使天下之人倾耳而听,注目而视的人,就是当权者,所以计谋能改变主上的意旨,权威可以使下属慑服。士族中有权力的人执政,政权不在亲戚手中;掌握权力的人,即使原本关系疏远,也一定会得到器重;失去权势的人,即使原本关系亲密,也一定会受到轻视。夺取齐国政权的是田氏家族,不是吕氏宗族。瓜分晋国的是赵、魏,不是姬姓之人。希望陛下予以明察。平安时专心于职位,困厄时避开祸患的人,是异姓之臣。希望国家安定,求得家族显贵,生存时共享荣华,危亡时同受祸患的人,是皇室宗族之臣。现在反而公族疏远而异姓亲近,我私下实在迷惑不解。
臣闻孟子曰:“君子穷.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善天下。”今臣与陛下践冰履炭,登山浮涧,寒温燥湿,高下共之,岂得离陛下哉?不胜愤懑,拜表陈情。若有不合,乞且藏之书府,不便灭弃,臣死之后,事或可思。若有豪厘少挂圣意者,乞出之朝堂,使夫博古之士,纠臣表之不合义者。如是,则臣愿足矣。
我听说孟子说过:“君子政治上的抱负不能够实现就独自修养好自己的品德;政治上的抱负能够实现就要兼利天下的人。”现在我与陛下踏薄冰、踩火炭,登高山、涉深涧,无论寒温燥湿,高高低低都共同对付,怎么会离开陛下呢?心中十分愤懑,谨上表陈述衷情。如果认为不正确,也要求陛下暂且收藏在书府中,不要马上把它废弃。我死之后,我讲的这些话或许还可追思。如果有一丝一毫合陛下的心意之处,请把它拿到朝堂上,让博通古事的人,纠正我表章上不合事理的地方。如果这样,那么我的心愿就满足了。
帝辄优文答报。 []
皇帝就以好言回复。
其年冬,诏诸王朝六年正月。其二月,以陈四县封植为陈王,邑三千五百户。植每欲求别见独谈,论及时政,幸冀试用,终不能得。既还,怅然绝望。时法制,待藩国既自峻迫,寮属皆贾竖下才,兵人给其残老,大数不过二百人。又植以前过,事事复减半,十一年中而三徙都,常汲汲无欢,遂发疾薨,时年四十一。 遗令薄葬。以小子志,保家之主也,欲立之。初,植登鱼山,临东阿,喟然有终焉之心,遂营为墓。子志嗣,徙封济北王。景初中诏曰:“陈思王昔虽有过失,既克己慎行,以补前阙,且自少至终,篇籍不离于手,诚难能也。其收黄初中诸奏植罪状,公卿已下议尚书、秘书、中书三府、大鸿胪者皆削除之。撰录植前后所著赋颂诗铭杂论凡百余篇,副藏内外。”志累增邑,并前九百九十户。 []